●不顽的主儿
作为一以看字儿和写字儿为生的人，我出门也习惯带上一些字儿。也不是多么敬业、刻苦或做文艺青年状，主要还是由于我不会用那种特复杂、特有娱乐功能的手机，更不精通于游戏机。
在交通工具上看书看多了，对所看的东西必然有要求。首要的一条是要好读，引人入胜。记得有一次上火车之前，从某协会的朋友那儿顺了本某“大师”刚获了什么 奖的伟大作品，准备以此消磨漫漫长夜，结果一上火车，才发现根本消磨不了———文学性高低不好妄加评说，反正是晦涩，插叙套插叙再套插叙，几篇儿没翻下来 脑袋都乱了。要说哥们儿也不是没看过写得绕的书，上大学时更是一口气看过不少洋书的，但那时候都是找一空自习室反插上门，在里面抽着烟、吃着西瓜躺着看， 那种物质条件下真不怵《喧哗与骚动》和《追忆似水年华》。但火车上绝对不行，必须得通畅再通畅———最后我是管上铺的小伙子借了本《亮剑》熬过的那一晚。
飞机上呢，另有一个标准。因为旅行时间相对短，大部头的东西肯定不合适，而且在那个相对逼仄的环境里，空姐无疑是一种很让人分心的存在。为了避免把人变成 眼神上的强奸犯，应该读一些比空姐还香艳的杂志———松岛露的写真集或时尚杂志。我对奢侈品少有的一点知识，基本上都是坐飞机时学习的。还有一路男青年， 平常在办公室喝茶聊天，一到飞机上就开始读商业杂志，眼神还特深邃做知本家状，我曾经问过这么一人：“你是盼着股票也像飞机一样爬升吗？”
“我是那种光想着钱的人吗？”那人特气愤地说，随即转为猥琐，“我只是想增大泡上空姐的机会———让她们觉得我是一有为青年。”
还是说回读书的问题。因为北京堵车堵得太厉害了，开车从单位回家踩离合能踩得脚都抽筋，我现在也越来越喜欢在地铁上看书。而这种交通工具独有的问题，则是 要求字大点儿稀点儿，因为人随着周围的肉体晃晃悠悠的，太密的字儿就看不清楚了。要是哪个出版社有心，就应该给每本书单做两个大字版，一个印着“老干部专 用”，一个印着“地铁专用”。
综上所述，假如把交通工具当作阅读的唯一标准，“一本好书”的基本要求居然是以下四条：字大、行稀、香艳、好读。然而真的按照这个要求来选，天下最好的书竟然就是：《绣图大字全本金瓶梅》。
幸亏我们的祖先不习惯骑着马看书，否则古往今来的伟大作家全饿死了，“文明成果”就剩一帮兰陵笑笑生了。
□石一枫
